2006年8月9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十三版:民生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电视里的民警让他选择自首
徐飞燕

  在一次争吵中,他杀死了妻子;隐姓埋名打工为生,他却在工地附近看到了警方悬赏5万元的通缉令。
  在逃亡的日子里,他爱上了看法治类节目,电视里民警的一句话拨动了他的心弦:“与其在外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坦然地接受法律制裁。”他这样做了。     

  客栈里的女尸
  7月19日下午2点半,上班的铃声刚刚响过,随着几声敲门声,桐乡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张浩锋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走,乌镇客栈的那起命案破了!”
  乌镇命案!!一下子,我眼前闪现出一幅画面:一张乱七八糟的床上横躺着一具裸体女尸——一张原本有几分姿色的脸因极度惊吓而扭曲,凸出的眼珠表达了她死亡瞬间的绝望与恐惧……
      路上,为了多探听些案子的情况,我和张队聊起来。突然张队问我:“还记得我电脑桌面上的那张图片吧?”
  “当然记得!”图片里有一间简陋不堪的小茅屋,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透出些许神秘来。因为与办公室严肃而单调的布置不怎么合拍,当时我问过他为什么拿这么一张图片作为桌面。但张队只说“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也许现在就是张队所说的时机吧。
  “其实那茅屋是这个案子中犯罪嫌疑人的老家。”张队开始说起案情,“2005年3月1日案发后,我们很快就查明了死者身份,并且很快确定嫌犯为死者马文金的丈夫云南镇雄人郎启位。我们向兄弟单位发协查通报的同时,悬赏5万元在全国通缉郎启位。其间,我们到过云南镇雄人外出打工较为集中的山东、福建、河北等地排摸情况,还曾8下云南郎启位老家进行调查走访,并挨家挨户发送悬赏通告,遇有外出打工的就让其带上到目的地分发,不放过嫌犯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
  说话间已到了提审室门口,郎启位坐在铁窗内,看上去比较平静。“这一年多来,公安的追捕,良心的谴责,双重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晚上不是噩梦就是睁着眼睛等天亮。昨天投案后,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过,昨晚也是这一年多来睡得最安稳的。”接着,郎启位讲述了那段尘封已久、梦魇般的往事。

  刻骨铭心的一夜
  2005年初春的夜色里,在乌镇南栅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郎启位正颤抖着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在他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这时候,郎启位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他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她真的死了。她叫马文金,是郎启位的妻子。
  这次找马文金来,说是将两人的关系作个了断,一起回老家将手续办了,但其实在郎启位的内心,还一直幻想着能与马文金重修旧好。而就在刚才,几小时之前,马文金还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还说要和他一起过日子。
  可就在郎启位内心的希望刚被点燃时,马文金又变卦了。“我得走了,如果今晚不回去,徐庆(化名)不会饶了我的。到时候找上门来你和我都不会有好结果。”
  “徐庆,徐庆,又是徐庆!他不是什么好人!叫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今晚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见不让走,马文金说要给徐庆打个电话,告诉他她现在在乌镇。可郎启位一抢过手机,马文金扑上来就撕他的脸,嘴里直说“让徐庆杀了你”!羞辱和疼痛让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伸手掐住马文金的脖子,直到她的双手垂下为止。
  “哥,带着媳妇回家好好过日子。”这句话是自己堂弟找到马文金后安排他们见面时说的,可现在……
  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吗?可好日子怎么会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现在,一切都完了。但是,他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一切。逃!他狠狠地抽了口烟,逃出去再说!
  6点10分,客栈开门了。郎启位再也坐不住了,他照了照镜子,修饰了一下脸上的抓痕,又回头掖了掖马文金盖着的被子,喘了口气最终走出了房间。
  “老板,我出去打个电话,让西栅的朋友来接一下。”没等老板开口问他,郎启位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还回来吗?”
  “回来的,媳妇还在里面睡着哩。”

  不堪回首的往事
  郎启位坐车回到桐乡,找到两个堂弟,就说自己出事了,叫他们不要问,随后向他们要钱。两人翻遍了口袋,只掏出30多块钱来。郎启位已经一刻都不敢再耽搁了,他拿了钱就走。
  半个小时后,郎启位已坐在一辆中巴车上了。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眼前又浮现出当年和马文金一起来桐打工的情形。
  2004年2月,春节的喜庆还在空气中弥漫时,郎启位已经随着浩浩荡荡的民工潮踏上了打工之路。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那么浓烈的背井离乡之愁,因为和他一起的还有马文金,他的新婚妻子。
  抵达桐乡后,在老乡的介绍下,他在外来人口相对集中、被大家称作“小蜜蜂”的地方以100块钱一个月的价钱租了一间房。在郎启位看来,虽然现在只租了一间房,但总比让妻子窝在老家那个又矮又破的小茅屋里强。
  租了房子又添了日常用品,从老家带来的钱已所剩无几。安顿好妻子,郎启位便开始四下打听找活儿了。还好,3天后,郎启位在一个包工头那里找到了活儿,一天30块的工钱使他很满足。
  不久,马文金在舞厅找到了工作,而且工资比他高,但郎启位高兴不起来。
  马文金变了,染黄发、抹脂粉、买衣服,人越变越漂亮了。对这一切,郎启位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郎启位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次几个老乡聚在一起吃饭,一个要好的老大哥私下里对他说:“好好管管你媳妇,再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郎启位并不是不知道马文金的情况,风言风语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耳闻了。他也想和马文金好好谈谈,但一直没有好的机会。
  一次马文金身体不适没去上班。难得碰到一起,吃晚饭时,郎启位又开始劝她,但她就是不听。郎启位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掀翻了桌子,还打了马文金一耳光。马文金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害怕了,也妥协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马文金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安分。郎启位为了留住她的心,将打工挣的钱全都交给了马文金。可好景不长,马文金很快搭识了一个四川宜宾人。这人叫徐庆,平日里游手好闲,还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为此,郎启位成了老乡的笑柄。
  2005年春节前夕,郎启位正式向马文金提出了分手。在回云南老家之前,他还为马文金买了去她老家贵州的火车票,并约好过完春节一起去办手续。但马文金根本没有回贵州,而是继续留在桐乡与徐庆厮混……

  他最终选择自首
  亡命天涯的滋味,郎启位说,他算是尝够了。
  那天,直到车子到站后他才知道是到了杭州。在杭州有不少老乡,但是他哪敢去找。杭州城里到处是警察、警车,郎启位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过街老鼠。此地不宜久留!郎启位想着一定要趁身上仅有的钱没花光之前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当他走到乔司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工地找了份力气活。因为是云南镇雄人,他给自己化名“郑云”。
      他多做事,少说话,大家都觉得他老实。老板和工友对他都很好。可越是这样郎启位的内心越是不安,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
  逃亡的日子真的不好受,郎启位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郎启位便会想起马文金,马文金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徘徊。有时候郎启位想让自己想想马文金的无情、背叛,可偏偏想到的都是她的好。
  记得认识马文金是在3年前,那时他在马文金的老家贵州贞丰县筑高速公路,而马文金在帮他们工程队做饭。每次吃饭时,马文金都会把好吃的端到他面前。有时活儿忙过了吃饭时间,马文金总会给他留口热的。工友们常拿这些事情取笑他们,但他们心里不知有多甜蜜。记得第一次带马文金回老家见父母,老两口看到老大不小的儿子终于带回了媳妇乐得老泪纵横……
  心里还有一种压力是来自对亲人的思念。这一年多来,郎启位不敢与老乡联系,更不要说是家人了。他也曾绝望而自杀,但都被救了。
  郎启位平时很少出门,他怕碰上警察。一个晚上,郎启位去乔司街上一家小店买烟,在伸手接老板递来的香烟时,无意中看到了墙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仔细一看,郎启位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张通缉令,画像上的人正是他!桐乡警方正悬赏5万元捉拿他!回过神来的郎启位看到店老板正直直地盯着他,他顾不得买烟匆匆逃回了宿舍。他明白,现在警察正在满世界搜捕他,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郎启位还是照常出工,但他怕极了。去年夏天工地上被偷了建筑材料,警察来调查取证,当其中一名警察向他走来时,他紧张得差点晕过去。
  每晚看法治类节目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这也是他逃亡一年多来最大的收获。郎启位说,越是对法律了解,越坚定了他投案自首的决心。“与其在外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坦然地接受法律制裁。”这是节目中一位民警接受采访时说过的话,郎启位对此印象深刻。7月18日下午,备受煎熬的郎启位走进派出所的大门投案自首。